徐復觀先生,民國前九年國曆一月三十一日,生於湖北省浠水縣貧農家庭。自幼身體國族之積弱,同胞之苦難,終其一生,無時無刻不以天下蒼生為念;關懷國族之前途,文化之存續。巨筆如椽,等身著作,俱不離此旨,有雖千萬人吾往矣之氣慨。

先生於八歲發蒙讀書,二十歲畢業於武昌第一師範,二十三歲投考湖北省立武倡國學館,在三千餘名考生中,名列榜首。其天資卓越,於斯可見。

先生於二十四歲前,沉潛我國古典群籍,既博且邃,涵濡至深。二十五歲任教職,二十六歲受省方資助赴日留學,乃涉獵政治、經濟、哲學論著,洞明世界思潮之所趨,視野為之開拓。迨至四十一歲,在重慶北碚金剛碑勉仁書院拜謁大儒熊十力先生,深悟熊氏「亡國族者常先自亡其文化」之言,遂復回歸於中國文化之研究。亦因其新觀念、新知識及治學方法上之造詣,於我國古代典籍,搜剔發明,時具卓見,固不僅餖飣獺祭已也。

先生在日留學時,曾入陸軍士官學校步兵科就讀。九一八事變發生,乃返國任軍職,以抒執干戈以衛社稷之志。抗戰期間嘗歷娘子關等戰役,並率軍駐防湖北老河口,清除地方流匪。旋得先總統 蔣公識拔,參與高層機要,多所獻替。民國三十五年,抗戰勝利,先生志願退役,致力寫作、教學及學術研究工作。先後主持學原月刊及民主評論編務,知識分子,聞風景從,一時稱盛。民國三十八年,先生四十七歲,自大陸來臺,定居於臺中,任教省力臺中農學院及東海大學,凡二十載。春風化雨,言教身教,師生情誼,敦睦逾恆。先生病中門生侍奉湯藥,無間夙夜;謝世時悲泣失聲。教澤之深,為近世罕見。民國五十八年,先生離東海大學赴港。臨別發表「無慚尺布裹頭歸」一文明志。

先生於四十九歲後脫離現實政治,致力寫作。三十年中,焚膏繼晷,殫心竭慮者,一為學術研究,以古代思想為主,旁及文學藝術。一為時事評論及雜文。先生自言:「雖對象有古今之殊,其出於對族類不忍人之心則無二致」。先生學識淵博,觀察深入,故議論風發,談言微中,影響至巨。其裒為專書者近三十種,都數百萬言。

民國六十九年,先生年七十八歲,來臺參加國際漢學會議,作健康檢查發現胃癌,接受手術。在港在美,療養中仍寫作不輟。七十一年初疾加甚,再度入臺大醫院,終告不治。於四月一日逝世,享年八十歲。先生以一農家子,本其稟賦及力學,蔚為一代大儒。臨終遺言:「余自四十五歲以後,乃漸悟孔孟思想為中華文化命脈所寄,今以未能赴曲阜親謁孔陵為大恨也」。一生志節,概見於此。

 

余紀忠 謹識

七十二年四月一日

 

本文收錄於曹永洋等編《徐復觀教授紀念文集》